生活中有很多像强哥这样的人,他们热心肠,自然而然的帮别人很多忙,但自己没有什么感觉,也不会想到别人会有什么回馈、感激或者回报。他们就是这样的好人。但是,作为受益于他们的人,我们还是要把自己的感激之情大声的说出来,让他们知道才好。
一
住院,往往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病痛或者无聊中。
术后第二天清晨,天还没大亮,护士来量血压、体温,清洁工拖地、清理卫生间,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病房的门因此洞开着。
“呀,来新人了!”
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迈着肛肠科患者独有的步伐,一个胖墩墩中年人自言自语着慢慢溜达进来,打破了病房的寂静。
大家都抬起头,看着他光头上那张笑呵呵的圆脸。
“你啥病?”他问最近一张床上的患者。
“肠道息肉。”
“做没做呢?”
“昨天下午做的。”
“我们都是昨天下午做的。”我补了一句。
“你啥病?”
“肛周脓肿。”我说。
“你跟我一样。你还有别的吗?”
“没有。”我心想,这就够难受得了。
“那我比你重,我除了肛周脓肿,还有内外痔,这次一起做了。”
二
护士进来忙什么,跟他打招呼:“强哥,溜达这屋来啦。”
“嗯,活动活动。”
护士忙忙叨叨的出去了,强哥溜达到我的床边,问我:“你刀口有多大?”
“不知道。”
因为刀口在屁股后面,我只能根据纱布的位置初步判断出刀口的具体位置,至于形状大小,我并不知道。
强哥把手机伸到我面前,让我看他用手机拍的刀口照片。
“我的刀口刚开始是这样的,后来是这样的,你看好多了吧。”他拨拉着手机屏幕,给我看他刀口的两张照片对比。
这时我才通过强哥刀口的照片,“看到”了自己刀口的样子。那是一个在肛门和尾骨之间的一个顺长的口子,肉翻着,张着嘴。
又根据大夫说我的脓肿在四公分深处,我自己理了一下,大夫应该是在我肛门和尾骨之间开了一个口子,在肛门之外开出一条约4公分深的通道,把里面的脓血放了出来。
三
“你手术几天了?”我问强哥。
“我比你长,十多天了,都出院了,没好,又回来了。你坐药浴了吗?”
“没有。”
“烤电了吗?”
“没有。”
“每天早上要坐药浴,然后烤电。八点多,等着大夫来换药。”强哥教我。
“我是新来的,还不太明白。”
“没事儿,到时我叫你。”
不一会儿,医生护士都上班了,开始查房,然后,强哥在门口叫我去换药,提醒我带着隔尿垫和一管喷剂。
第一次换药,我疼出一身汗,回来在床上趴着。强哥过来问我“烤电了吗?”
我说:“不知道有没有烤电。”
“我给你问问去。”他说着出去,不一会儿拉回一个烤电的仪器来,让我脱了裤子,正对着那个仪器摆好姿势,用手扒着伤口,让烤电仪器发出的暖暖的光照到手术切口的深处。
四
强哥胖,有斤,但是强壮的胖,不是满身赘肉那种。而且这胖也有好处,我每次换药后敷在刀口的纱布都要用胶带粘,强哥不用,能夹住。
他天天乐呵呵地在走廊里慢慢溜达,大多数人都熟悉他,包括医生护士及同病相怜的男女患者。很快,他就和周围的人聊得很熟,包括我的家人和朋友。他医院工作的亲戚是老熟人,是他几个月前陪护住院母亲时认识的。
下午护士把喝的汤药和坐药浴的汤药送来,恰巧强哥在我病房聊天儿,他告诉我晚上7:00换药,此前要坐药浴,此后要烤微波。
了解了每天要做的事,我住院时间是这样安排的:
早晨五点多我要起床排便、坐药浴,然后吃早饭;
八点多一点等着医生换药,然后烤电,然后静脉输液,静点结束基本就到了午饭时间;
下午先是静脉输液,然后坐药浴,晚上七点换药,然后烤微波,这些都忙完,我的晚饭往往就拖到了晚上八点以后。
还有一件,就是每隔两个小时左右敷在手术刀口的纱布就会被流出来的浓血腐肉弄得很湿很脏,要换纱布,要喷消毒和促进刀口愈合的生物胶,强哥告诉我这个换的纱布和把纱布固定的胶带要自己去买,医院对面的药店里都有。
五
术后的第2天,第3天,无论是排便、坐药浴还是换药,我都疼出一头一身的汗,强哥看我疼的受不了,他给我拿来了半板氨酚痉考酮片,并告诉我,可以找大夫开这种止疼片。
我自认是自理能力比较强的人,在强哥的指导下,到第3天的时候,我已经把自己的住院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不需要有家人在旁边时时陪护。但是,排便、换药的疼痛,总是折磨得我忘了烤微波和烤电,每次都是强哥来提醒我,然后拉来烤电仪器让我先烤他后烤;微波因为有两个头,每次都是他拉了来,我们两个一起烤。
六
最初几天,强哥的病房只有他自己,但是他一点也不寂寞,病房常常是热热闹闹的,有外面来看他的朋友,也有其他病房的患者去找他聊天儿(包括我)。后来发展到大家一起吃饭,像聚餐一样热闹。我因为多年上夜班,作息时间都比大家晚,所以没去跟他们凑热闹。
我想表达对他的感激,腊月二十四,我说晚上我请你吃饺子吧。结果中午他来告诉我,他下午单位有联欢,得出去,晚上不回来吃饭;于是我们的饺子约推到了第2天。第2天下午他又被朋友们拉出去了,直到晚上换药时才回来。
出去折腾两个下午,他的刀口出现了水肿,挨了医生的批评,医院里呆着,我这边这两天总有朋友家人来送饭或探视,结果,我们的饺子没有吃成。
腊月二十七,女儿来接走了他。
强哥走了,整个病房寂寥了很多,我也呆不住了,跟大夫商量一下办了出院。但屁股后那个洞还没有长好,还要每天坐药浴、换药,药浴可以在家里坐,医院来。
七
回到家里,在床上趴着,我常常想起强哥那笑嘻嘻的样子。
第一次换药前,我问他疼不疼,他说那叫一个字——爽。我不太理解这个“爽”的真实含义。第一次换药后,我咬着牙从处置室挪出来,到自己床上趴下,然后一个小时一动不能动,才算明白了什么叫“爽”。
强哥的病,比我的复杂很多,不仅有肛周脓肿,还有内外痔,这次一并处理了,所以他比我提前10多天住院,却还要陪着我住10多天。
第三天我们一起去换药,我看到了他的刀口,那是一个长的刀口和几个小的口子。关于他的刀口我有一个有趣儿的比喻,假设拿了一个孩子放的那种小鞭炮,把它插在肛门那里,点着、爆炸,硝烟过后,那时的样子就是强哥刀口的样子。如此复杂的刀口,换药时的感觉……强哥到底有多“爽”,我有点儿不敢想。
我换药时强哥也看了我的刀口,他说我的刀口比他的小,却比他的深很多。
八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给强哥发去了新年的祝福,并说:“住院期间,得你许多关照,谢谢你!”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唠嗑儿,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就回了个“应该的”。
我说“我们是好朋友”。
他也仅仅简单地回了个“是的,朋友”。
生活中有很多像强哥这样的人,他们热心肠,自然而然的帮别人很多忙,但自己没有什么感觉,也不会想到别人会有什么回馈、感激或者回报。他们就是这样的好人。
一旦遇到别人的“感谢”,他们还可能感觉意外,甚至不适应。
但是,作为受益于他们的人,我们却不该因此而泰然处之,认为既然他们无意,所以我们也可以无心。
我们还是要把自己的感激之情大声的说出来,让他们知道才好。
(图片来自网络)
杜俗人